当前位置:

【大赛初选作品】江华林场人物素描(三题)(文学类221号)

来源:大赛组委会 作者:大赛组委会 编辑:redcloud 2017-11-03 09:38:43
江华融媒 时刻新闻
—分享—

“探秘瑶都森林奇境·走进三湘第一林场”文学摄影大奖赛初选作品·文学类221号

 

·短篇小说·

 

江华林场人物素描(三题)

 


巡山司徒

春夏之交的天气说变就变,一阵晚风过后,天上就有了些小块小块的云朵,由散乱渐渐变得密集继而演化成厚重,天狗似的漫天窜动。

司徒就着一碟花生仁,一碗鸡蛋汤,喝了二两苞谷烧。虽然他酒量不大,但每晚都要喝上几口。在江华林场工作了一辈子不能抽烟,没点嗜好就像失去了几分滋味。酒喝了,饭也吃了,再趁灶膛里的火炭和炒菜的油锅余热,把明天的中午的干粮备好。干粮自然是面粉烙的煎饼,饼里有油有盐,吃起来不用菜,只须山间林丛的一杯水就可以了。

做完这一切,该躺下喘口气了,身子骨却不争气有些不适起来,他捶捶腰自言自语道,才晴了几天哪,这鬼天气,偷树的贼伢子才喜欢呢!

腰痛叫人无法入睡,司徒把缝满中草药的布带紧紧贴在腰部,但还是疼痛难忍。他的腰脊像一条在皮肉内断了节的骨链,几次在梦中似有魔鬼拿刀剖析,醒来吓人一身冷汗淋漓。人真的老了,说不定哪天巡山一个趔趄就爬不起来了。人总归是要死的,死了也要把骨灰埋到地下去肥这片林子。是这片林子养育了自己,养育了自己的老伴,也养育了自己的孩子。孩子大学毕业后留在城里,娶妻生崽,那崽崽又白又胖,上幼儿园说会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,挺逗人喜欢。老伴早些年被儿子媳妇接到了城里,住着高楼,吃着海鲜,满世界的花花绿绿,改变了她的晚年生活,让她乐不思蜀,再也不想回到这偏僻的江华林场来了。

如同一粒草芥落在了岩石缝里,司徒逆来顺受地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。腰痛是大跃进时代落下的,那年他还不满二十岁,跟着父亲巡山察看苏铁、银杏、南方红豆杉、水杉、伯乐树等珍稀野生树种,眼瞅着一大批叫嚣着冶炼钢铁的汉子,砍伐了林场的好几车千年大树要去喂他们所谓的钢炉子,他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,强行拦截车队不让走。不想那伙人根本没把他这个臭小子放在眼里,硬是加足马力冲了过去,结果飞起的钢屑渣让他落下了腰肌损伤的老毛病,弯腰都弯不下去,走路又不敢直腰,有时候痛得他要死要活,连针灸、运动、烤电等多种疗法都无济于事。

这都命哪,我们父子两代人的命!老父亲叹了一口气。

老父亲也有腰痛病,不过那是清匪反霸时落下的。那年老父亲只有十六岁,跟着南下大军进山剿匪,追到湘、粤、桂三省(区)结合部这片林子时,眼看一枚手榴弹就要爆炸,离老父亲身边不远的一个连长危在旦夕,老父亲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,将剿匪连长扑倒在地。一声巨响,手榴弹爆炸掀起的土疙瘩将他俩溅了一身,那个连长得救了,老父亲却负了伤,一小块弹片永远留在了他的腰间。挂彩的老父亲只得脱下军装,不得不留在了当时的江华林区经营管理局,也就是今天的江华国有林场。

江华国有林场是一家以保护为主的生态公益型大林场,以三湘第一场的美称闻名遐迩。地处被誉为神州瑶都的江华瑶族自治县,由大龙山、姑婆山和云梯山三大片组成,集森工营林为一体,六十万亩森林浑然天成,可谓资源丰富,物种多样,以杉、松人工林为主,天然林也占有较大比例。尤其是杉木,素以树干笔直、径大通梢、尖削度小、节间稀疏、质韧耐腐而驰名海内外,世人惊呼江华条子。

被老父亲救下的连长有一双镀金怀表,据说是打鬼子缴获的战利品,临别时将其中的一块送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。这块怀表司徒一直被老父亲珍藏着,文化大革命时险些掉了脑袋,这件宝贝老父亲也没有舍得丢,弥留之际传给了承继父业的小司徒。

白云苍狗,小司徒今年都已经是年近古稀的人了,可他退休满八年了还揣着老父亲传给他的那块镀金怀表在坚持巡山。拥有五千名职工的国有大林场,连带在林场区内生活的林农加起来差不多超万人的队伍,迟迟就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接替他看护这片林子。五年前倒是来了个退伍老兵,可不到一个星期就给败下阵来。老兵的腿肚子跑肿了,脚板跑起了血泡泡,终于跑不动了,仰面躺在半山腰上直喘气,说我不行了,坚持不下去了。在部队上我是机关兵,根本没下过连队,要不是我爸我妈要我回来,我才不会来这个鬼地方呢。这林场穷山恶水,没什么值得留恋?你一辈子窝在这里都成了老古董啦。

江华林场有什么不好?位于南岭北麓,潇水源头,怎么可你嘴里就成了穷山恶水?我们江华之所以能成为中国南方重点林业县、湖南省林业十强县,享有南国杉都、天然氧吧、华南之肺的美名,我们林场和林场人功不可没。

退伍老兵不买账,你少跟我臭美,自我表扬没有用。

司徒忍不住问,听说你还是个党员呀?

党员怎么啦?我不贪不腐不嫖娼,进城凭自己的本事赚几个钱又不犯法。退伍老兵牛眼一瞪,这都是什么年代了,谁还像你生活在乌托邦?人才可以流动的咧,党给了好政策你还不知道享福?

一席话说得他心里怪不是滋味。司徒凝目远眺,群峰叠嶂,绿阴匝地,可怎么也锁不住他的视线。

江华林场属南岭山脉萌渚岭中低地貌,最高海拔逾一千七百米,最低海拔只有二百二十七米,大部分林地海拔都在五百米至八百米之间,坡度在三十度左右,地貌主要成土母岩的分布规律,土壤多为山地黄壤或红壤。大龙山信笺砂岩,姑婆山偏重花岗岩,云梯山偏重板贝岩。

头顶是如火烈日。老兵干渴难忍,随手扯把青草填到嘴里,嚼了几下,又苦又涩,只得将它吐了出来。林场主要产品有杉木、松木、木荷、苦竹、松脂、杉木良种、木材制品,药食兼用的名贵中药材唾手可得。

看到老兵那狼狈相,司徒就把肩上的水壶取下来,丢到他怀里。水壶里的液体荡出一种跳动的声音,引诱着老兵大口大口地作牛饮。

老兵喝罢,将空空如也的水壶扔在地上。

司徒把它拾起来,用衣袖揩了揩水壶壳上的灰尘,仍然将它背在肩上。

老兵用衣袖揩了揩满脸的汗水,仰天长叹道,愧对了党和人民军队的培养呵!

司徒知道他是担心回林业局交不了差,就说看你小子还有点良心,明天我写封信交你带回去,保证你没事。

你有这能耐,还呆在这杳无人迹的破地方干什么?老兵不信。

其实,算起来,已经有好多人来接替过我了,你是最后一个来接替我的人。你知道第一个来接替我的人是谁吗?

他是谁呀?

他就是现在的市林业局长。

你有这路子,我把这东西送给你,求你帮咱说说情。老兵将一只白白胖胖的大手伸长开来,戴在无名指上的那颗蓝宝石戒指,透过林间筛下的太阳斑闪耀着迷人的光泽。

啊,时间过得真快呀,他来这里跟我巡山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。我不会骗你,我也不会收下你的什么宝贝。司徒掏出剿匪连长留给老父亲、老父亲又转给他的那块镀金怀表,我有这个无价之宝,不会稀罕你那不值一文的东西呢。

老兵接过他的珍藏宝物瞅了瞅,耐着性子听他讲罢得表的前因后果,大惑不解地问,原来你是军人的后代呀,你的老父亲还为抢救首长负过伤?我真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后台,又为革命作过这么大的贡献,一生一世执著地守着这片老林子到底是为了什么?

司徒没言语,把那块怀表对准太阳,让它那七彩的光泽在表圈内映成一轮满月般的环形。

老兵侧过头来,用目光在司徒的那张盛满虔诚的脸上不经意地扫了一下,很快停滞在他那根散发着中草药味的布腰带上。他想伸手去摸摸那根布腰带,又心存几分敬畏,伸出的手极不自然地缩了回来。

司徒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另外一层意思,他说你别小看这土办法,这江华林场的中草药可治百病哩。你不信?来,你来看我腰上的疤。

老兵壮了胆,上前跟司徒脱去上衣,嵌在他腰上的疤立刻暴露在阳光下,乌黑光滑的疤痕足有碗口大,像一面破碎的镜子发出暗淡的光,直照得老兵脸上生出几分愧疚来。

司徒说,你用手指头压压这儿,这里面还有一小块钢屑渣在作怪,快满一个甲子了,它一直在吸我的血,害得我这把老骨头总直不起腰。

司徒最终还是没有把老兵留下来。老兵是在次日巡山前走的。司徒每天巡山都起得很早,可那天起床就不见了老兵,想他一定是坐每天惟一的一趟班车走了,这班车开得特早。司徒瞄了一眼天色,觉得那班车已经开动了,就没有去送他一程。

去年伴随着第一声春雷,晓龙电站和羊岩电站相继落成,南岭北麓的神州瑶都迎来了一片光明,江华国有林场外围响起了开路炸石的轰鸣,这片老林子一下子便成了城里人眼中的世外桃源,回归大自然让森林旅游成了时尚,红男绿女蜂拥着要到这湘江支流的潇水源头来踏青。也就是在这一天,司徒意外地收到了寄自大西北监狱的一封来信。

司徒一惊。他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他在这世外桃源呆了半个多世纪,还从没收到过什么信件哩。再一细看,信不是假的,真是寄给自己收的。他急急忙忙拆开一看,原来是那个活在他记忆中的退伍老兵写来的。

老兵在信中告诉他,自从与他不辞而别回到市林业局以后,他就办了停薪留职手续,尽管林业局长苦口婆心挽留,也没能阻止他下海去了大西北。他最终因为什么事犯了国法,信中只字未提,他只是说等到日后刑满释放,他要回到江华林场来。在身陷囹圄的日子里,他总是常常想起他和司徒在这片林子里朝夕相处的那几天时间。

另外,老兵还告诉他,他在铁窗内发现了一块镀金怀表,同司徒经年珍藏的一模一样。

司徒看到这里又是一惊,只觉得腰部遭受到了致命一击,好半天没有醒过神来。

炸山的石炮就在远处隆隆轰响,刹那间石破天惊。

 

卖花余兰

用三轮车将五十盆郁金香送到了用户指定的地方,太阳还镜子样地挂在西边的楼顶上,金灿灿的夕阳光泽挺身而出柔美,从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叶间筛落下来,俨然一片片金箔跳跃在余兰的脚尖。

三千六百五十天过得真快。十年前的这个时候,随着国家调整林业政策,实施天然林保护,采伐量大幅减少,加上木材替代品增多,原木滞销,以以阔叶树为主的江华林场实施封山育林、限额采伐,余兰从木材销售部经理位置上退下来,做了花木苗圃基地的卖花女,长年累月忙得像旋转的陀螺不得片刻休息。毕竟是近过半百的人了,近段时期她明显感到身体有些不适,想趁这点空隙到医院看看。

余兰坐在内科医生的桌边的椅子上,白大褂不经意地瞅了她一眼,表情正如冬天下过雪之后湖里的水,很冷淡。是看病?

是的。余兰回答道。

你的挂号单呢?白大褂翻翻白眼球。

余兰还未醒过神来,白大褂就用手朝门外漠然一挥,重复着说,先去挂号,先去挂号。

万事开头难。余兰到花木苗圃基地第一次卖花就出过差错,一用户打来电话要求供应十盆杜鹃,结果她送去的是十盆芍药,结账时对方将这件事提了出来,余兰就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钱来硬要补偿。那个用户说,我看这事就算了,撵兔的逮着了一头梅花鹿,说不准我还赚了呢!余兰说什么也不答应,诚心诚意地给用户作了检讨,少收了对方两百元钱,又赔着笑脸说,欢迎您经常到江华林场来买花,包您满意。两天后,一家大型超市的售货员都轮流被那个用户带到江华林场来参观学习,谁知道那个撵兔逮着梅花鹿的人是个集团公司老总。这事不胫而走,余兰倒因倒贴两百元钱打开了属于自己的市场,来花木苗圃基地买花的络绎不绝,省林业厅国有林场管理局为此还专门请她作了一场再就业的报告,阴差阳错据说还挺感人。

去楼下的收费窗口挂了号,余兰把单子放在白大褂的桌子上,仍旧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耐心地等待医生诊断。

白大褂正在有滋有味地看着一张省报,那上面有一篇人物通讯,题目是《兰花幽幽余芬芳》。大约过了一刻钟,白大褂从报纸间把头抬起来,将桌上的挂号单收了,开始用那双职业性的眼光审视余兰那张颜色极不正常的面容。哪儿感觉不舒服啊?

余兰挺认真地回答说,最近经常失眠,总是睡不着觉,人整天昏昏沉沉,饮食乏味,四肢乏力。

你过去得过什么病没有?

没有这种病史。

你近段时期主要在考虑些什么?

主要是工作,当然也有一些家庭琐事。

我看你关键是要注意休息,放松大脑,精神愉快,生活要有规律,要减轻思想上的压力,还要有适当的休闲调剂。我给你开几味中成药试试看,可能有一些辅助作用。

好。

你叫什么名字?

余兰。

多大年龄?

五十一。

哪个单位的?

江华林场花木苗圃基地。

白大褂手中的笔停止了流动,用一种非常专注的目光凝视着她,将信将疑把刚才看过的那张省报放在她的眼皮底下问,莫非这篇报道写的就是你?余兰看了,就笑着说,是记者根据我的演讲稿改写的。白大褂又仔细看了看她,叹口气说,如今都什么年代了,还是讲点实惠好呀。余兰听了,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,像有一条蛇盘在胸前。

今年春节期间,正值花木盆景销售的旺季,基地每人都分配了五千盆花草的推销任务,虽说那个集团老总帮了大忙,一口气吃进了两千盆,可还有一多半窝在手上,家里还躺着个瘫痪卧床的婆婆,吃喝拉撒不能自理,她每天都要赶着时间回去把饭做好,一口一口将婆婆喂饱,再匆匆忙忙地去跑推销。

记得是除夕的那天晚上,她上街卖花碰到了一个女同学,两人停下来好一阵寒暄,末了她便劝女同学买点花回家过年,女同学只是尴尬地笑笑,抱歉说自己都下岗两三年了,哪还能像大款那么小资。余兰从女同学的苦笑中读出了生活的艰辛,就送了两盆腊梅给她,祝愿她新年行大运,生活有转机。活活气气分了手,余兰好半天才醒过神来,责备自己做事不讲分寸,人家一个人打零工养活一家人不容易哩。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。

回到自家屋里已是夜深人静,熄灭了灯,街上也没了五彩缤纷的焰火,余兰就如同掉进了万丈深渊,寂寞就像虎狼向她扑来,吞她咬她张牙舞爪地撕她,要是男人活着该有多好啊!可她偏偏在一次建筑施工中被空中掉下来的砖头夺去了生命,这二十多年来她除了赡养老人,抚育儿子,就一心扑在了工作上,埋头在林场过清贫且寂寞的苦日子。有时候她实在感到孤独难耐,也偶尔想过再去寻找一份依靠,但她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。她不能让死去的男人在九泉之下无法安眠。作为儿媳,她要为婆婆尽一份孝心;作为母亲,她要把温暖献给儿子。

你得的病是典型的神经衰弱症。

能治吗?

主要靠自我调节。白大褂给开了几片安宁定和十盒太太口服液,叮嘱她在睡觉前每次吞服半片安宁定,如果仍然不见疗效,就再吞服一片,不可过量。太太口服液是保健品,随便喝,没事。

这种东西特贵,您就不必给我开了。

你是办了医疗保险的,开点保健品刷卡没事,它对自己的身体保养有好处。

余兰笑着点点头,表示记下了,临走时又不甘心地折回来问,您家种花养草吗?如果需要,我保证优价供应,包您满意。

白大褂十分认真地回答说,你要我买几盆花当然可以,但有一个条件。

什么条件?

你帮我销售一百盒太太口服液。

余兰听了觉得自己无法接受这个条件,但还是莞尔一笑,说让我尽力试试吧。

出了医院大门,骑三轮车紧赶慢赶回到家已是夜晚十点多钟了,她先将太太口服液启开让婆婆喝下,再煮两碗面条和婆婆一起吃了,烧温水给婆婆擦洗身子,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,然后就自己洗了澡,倒杯水吞了半片安宁定,准备休息。

躺在床上,余兰又琢磨起明天去卖花的事,这几天,江华瑶族自治县县城彩旗飘扬,瑶族图腾园格外热闹,身着节日盛装的瑶汉等各族群众早早走上街头,沉浸在欢乐的喜庆气氛中。五十万瑶族儿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县庆暨中国瑶族瑶族盘王节,节目的大街小巷少不了要用美丽的鲜花装点,可那些负责街景布置的人个个都像猴精似的,如何才能攻克他这些堡垒呢?哦,对了,明天去推销顺道到实验小学看看儿子的女朋友,据说他们都快谈了半年了,总不见姑娘进家门,真让人放不下心来。现在的伢子们谈对象,首先要看对方的家底,我这个家太寒伧,姑娘要进门拿什么给他们筹办婚礼哟。这样想着想着,余兰突然想起一件事情,赶紧从床上坐起来,拉亮电灯,打开手提包翻了个底朝天,才把一张四万元的现金支票找出来。她吓了一身冷汗,这是那家集团公司老总汇过来的款子,明天说什么也得抽时间给取出来上交给基地。

放好包,一看时钟,已经是凌晨两点了,余兰又从瓶子里倒出一片安宁定,用杯底还剩下的一口冷开水吞了。

中国做起了民族复兴梦,敢为人先的江华国有林场当然不能掉队哟!根据上级有关以林为本、生态优先、分类经营的指示精神,林场提出,要以大龙山省级森林公园规划建设为重点,加大申报国家级森林公园的力度,加大生态公益林建设力度,充分发挥森林生态系统的多种功能;要以杉木速生丰产林建设为抓手,着力提高商品林经营水平,实现林场经济可持续发展,把林场建设成为资源优质高效,经营管理科学,配套设施完善,生态经济协调,富裕和谐的现代林场。

眼看天就要亮了,余兰脑海又陷入了思接千载、神骛八极的漫游……

 

出纳梅洁

梅洁那天从外面收罢欠款回来,老远就看见大学生站在江华林场大门口等自己。还没等她飞身溜下自行车,大学生就嚷嚷开了,哎呀,你这个梅洁,我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,我等你都有老半天了。看现在都几点了,早下班了哩。

梅洁笑了笑,从挎包里掏出一张二十万元的现金支票来,劳你费神等我呀,可你知道我是从哪个单位收回来是欠款吗?

大学生正色道,我才懒得管它哪个单位的,你梅洁手里哪天没个十万八万?我只知道明天是五一劳动节,你要在劳动模范表彰会上作典型发言,省林业厅国有林场管理局里派我来跟你写发言稿。

梅洁仍旧笑了笑,你真的不想知道?

大学生显得不耐烦地说,好吧,你说又是哪家的呆账死账让你给追回来了?

梅洁微笑道,就是县棉纺厂让你伤透脑筋的那笔木材款。

大学生听了一怔,睁大一双怀疑的眼睛紧盯着姑娘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问,什么?你说什么?

梅洁就把那张支票递过去给他看,大学生接过支票的手在颤抖。他清楚地知道梅洁能将这笔账收回来,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。就是这笔欠款曾使自己扣了半年的奖金,还遭到了县棉纺厂财务科长三番五次地奚落。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日子,大学刚毕业分配到江华林场就走了麦城,后来他调到了省林业厅国有林场管理局也没忘记这一切肤之痛。

想到这里,大学生那双停滞在支票上的目光开始潮湿起来。梅洁看见他眼圈里转动的泪花,就不笑了,说你太过于激动了吧。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大学生匆忙拭去挂在脸上的泪水问,你是凭什么说服他们的?

自己是凭什么说服他们的?梅洁只记得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,她从顺达电器设备有限公司收账回来,街市的路灯已经亮了,而身后企业的那几盏灯却若明若暗,映出一片冷清。她推着自行车,沿着那长满了青苔爬满了青藤的围墙朝灯光灿烂的夜市走去,思维却被那片怅然若失的冷清所侵蚀。她的脚步迈得很慢,隔着围墙能隐隐约约听见墙内麻将搓得哗哗作响。姑娘其实今天并不是来讨债的,她知道顺达电器设备有限公司这几年并不顺达,自去冬到现在连职工的工资都无力支付,怎么可能付那十五万元的木头款?她是想找他们的头儿好好谈谈,让她们借鉴一下县棉纺厂的经验,能不能另辟蹊径走出一条生路,谁知没等她走进公司大门,经理却已从后门溜了,财务科长也连躲带避地跑下了楼再不见人影儿。整个空荡荡的办公楼就剩下几个闲杂人员聚在一间屋子里打扑克,她走过去瞅了两眼,觉得这牌还打得蛮有意思,再瞧瞧那几张脸,心里就怪不是滋味。

路是人走出来的,当初县棉纺厂比眼下的顺达公司还要糟糕,全国性的壮士断臂让纺织业一蹶不振,能有点办法的职工早转岗走人了。梅洁那时刚接大学生的手做了一名出纳员,财务科长给他们分解收款任务时,就把几笔陈年老账交给了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。明眼人一看都明白,这些账根本无法收回,因为涉及到的几个单位都是亏损企业,其中县棉纺厂的欠款就有二十万元。

初生牛犊不怕虎。梅洁第二天就去了县棉纺厂,正巧碰见厂门洞开,她走进一间堆满棉纱的仓库,只见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伏在上面哭泣,结满茧花的手抚摸着洁白如银的棉纱,剪不断理还乱。那哭声更是让人心乱如麻,她没有打搅老人就悄悄退了出来。

两个月后是中秋节,梅洁送母亲去浙江姨妈家玩,十多年没有走动,想不到姨妈家隔壁就是一家中外合资的纺织集团,整天机声轰鸣,车如流水,灯火通明的车间织女们在昼夜不息地劳作着。站在门外仰视它门庭若市的雄姿,梅洁就想起了县里那家要死不活的棉纺厂,就想起了那堆积如山的棉纱和守库老人的哭声,也就想起了他们欠下江华国有林场的二十万元巨款。越想越抑制不住心中的激情,她心潮澎湃,几次进厂都被门警给挡了,但她还是没有就此罢休,终于通过姨妈的关系走进了集团公司董事长的办公室。梅洁开门见山,就说自己慢来推销棉纱的,我们那里因有大量棉纱积压,职工都有一年没领工资了。

董事长出自浙江的一个纺织世家,早年在海外漂泊半生,近几年才回乡办厂,练就了一双洞察世事的眼力,问她是不是棉纺厂的推销员。她如实回答说我不是的。董事长老成持重地说,那就是个棉纱贩子了。她还是摇摇头说,我不是棉纱贩子,我只是江华国有林场的一名普通员工。

董事长一下子被姑娘的回答所吸引,向她投来了一双探寻的目光,既然你什么都不是,那你为什么要给他们推销棉纱呢?

梅洁被问得无言以对。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
凝视着眼前这个来自异乡的姑娘,董事长觉得她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感觉,然又言说不出。他说你很有意思,尽管我还不完全明白你的意图,可你的做法却给了我经商以来从未有过的超然启示。

梅洁嫣然一笑,这么说您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?

董事长被她逗笑了,你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姑娘,你怎么就知道我答应你了呢?

梅洁说,只要我们的心是相通的,语言就显得是多余的了。

董事长站起来握着她的手说,我佩服你的聪明和睿智,可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呢?

她说,我姓梅名洁,欢迎老先生到我们江华林场来做客。

董事长吟哦道,梅洁,梅洁!哦,须知岁寒友,数梅最高洁。

几天以后,县棉纺厂积压的棉纱销售一空,董事长全资并购了这家濒临倒闭的亏损企业,三千多名职工捧上了金饭碗,江华林场那二十万元欠款也完璧归赵,梅洁成了县长另眼相看的座上宾。董事长执意邀请她到厂主事,以六十万元的年薪做个白领丽人却被她婉拒。老人十分惋惜地说,厂里要是有一个像梅洁这样的员工就够了,即使市场再坏也不致于坏成以前那副烂摊子啊。梅洁嫣然一笑,说我们江华林场山川秀丽,溪河密布,林木茂盛,鸟语花香,物华天宝,宝贝可多着呢,娃娃鱼、穿山甲、白鹇、獐等野生动物和银杏、华南五针松、南方红豆杉、篦子三尖杉等野生植物就数不胜数,而且都是上了国家和省级珍稀保护名录的。

夜市上一片灯红酒绿,梅洁骑车经过密密麻麻的小吃摊时,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将她从自行车上喊了下来。她回过头去,见是表姐坐在摊点上在朝她招手,你来吃点夜宵,有先生买单哩。梅洁看了一眼表姐身边坐着那个先生,听她讲了几句广东话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。表姐说这位先生很有钱,有私车有公寓还有工厂,可就是至今还是个钻石级的王老五,惟独对她有好感。梅洁拿眼瞟了一下那个男人,觉得他至少有了五十多岁,就说表姐你视力好差哟,他怎么配得上你,长得这么老相,只怕用高压锅都煮不烂。表姐可不管这些,歪着身子往那男人的身上偎,她说表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,还在嫌人家男人老相?男人是树女人是花,男人老了才有品位,才懂得给女人浇花施肥。你在山大谷深的破林场守着那几根烂木头,父母给你的一副花容月貌都让你给糟蹋了。你给别人引进外商大老板,给你钱都不知道要,你是不是哪根筋出了傻毛病哪?梅洁说,我出了什么傻毛病,只是不像有些人身子像没有长骨头。见话不投机,表姐顿了顿,说我们姐妹俩不说这些没油没盐的话,今晚你想吃什么尽管开口。梅洁说,我的肚子是饱的,吃不下去,你们请!说罢,她就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,留下表姐的喊声在迷人夜色里随风而逝。

一轮刚被春风洗涤过的新月升上星空,与城市美丽的夜景交相辉映。梅洁经过十字街口拐弯处,遇到两个纺织女工正有说有笑骑车去厂里上夜班,杨柳风徐徐拂过街面,让人格外感到凉爽与惬意。她们没有发现有人在身后贪婪地窥视,放肆地把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在霓虹灯下。

大学生听了梅洁的回忆文如泉涌,连夜就为她赶写了一篇精彩的发言稿,洋洋洒洒近万言。谁知在给全省国有林场系统的干部职工作演讲的第二天,她竟然忘了个一干二净。面对无数的鲜花和雷鸣般的掌声,梅洁激动得泪流满面。她说此时此刻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,我只觉得我做了一些应该做的工作,只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已。因为做人少不了这个。

梅洁用自己朴实无华的语言讲述着自己感人肺腑的故事,行云流水,跌宕有致,一字一句都讲得那么掷地有声,一招一式都演绎得那么扣人心弦。大学生坐在会场中间听傻了眼睛,他是第一个在听完演讲之后带头喝彩的,嗓门喊哑了,巴掌也拍肿了,还不得停歇。会场上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和一簇胜过一簇的鲜花,弄得大学生竟一时分不清主席台上哪是鲜花哪是人。

他怎么也不敢相信,口若悬河的梅洁姑娘只是一个林校毕业的中专生。

来源:大赛组委会

作者:大赛组委会

编辑:redcloud

阅读下一篇

返回红网首页 返回江华新闻网首页